杏耀娱乐平台|一座村庄的念想

一

眼前是一幅穿越时空的图画。

镰刀和锤子镶嵌的红旗高高飘扬，氤氲出天地间的澄明与艳丽；果实累累的秋天把农民最喜爱的景色铺满田野。长江中游北岸的武湖之滨，金黄的稻谷穗肥籽实，谦谦颔首，等待农民收获的镰刀。十里仓阳岗，棉花怒放，一朵紧挨着一朵，大地白茫茫。“新洲又是一个丰收年啦！”行走于天地间的汉子，急匆匆地架好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走走停停，喜形于色，一路笑声，酣畅淋漓。

那汉子叫白水田，曾经的新洲县委书记。别梦依稀，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耕耘五载的山岗。还是当年那身蓝色的中山装，还是那顶棱角分明的蓝布帽，还是当年的神态——把地里的棉花、田里的稻谷当宝贝，视人民公社的社员为亲人。不同的是，胸前多了一个红彤彤的牌子——党代表。

“远学焦裕禄，近学白水田”。图画中的美感诱发处醒目地写下了这样的一行字。时任丰乐村党委书记的赵卫国介绍，这是仓阳山岗、武湖之滨流传了几十年的声音，是丰乐村农民埋在心底的真话。当然，老乡们的呼声也并非空穴来风，1965年8月，湖北日报头版刊发长篇通讯“一九六零年以来——新洲县委书记白水田同志蹲点的故事”，介绍了白水田蹲点周铺五队，把红旗插上穷山恶水的仓（埠）阳（逻）岗的先进事迹。同年11月22日，湖北日报头版通栏标题“省委号召全省学习新洲经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做报道，充分肯定新洲县在棉花生产和农业机械化两个方面的做法。新洲县委书记白水田被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誉为“活着的焦裕禄”。几十年来，白水田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都放不下“周铺五队”。2007年，为履行好“十七大”党代表的职责，他还特地回来做调查，听取乡亲们的意见。而“周铺五队”的乡亲们更忘不了白书记，白水田蹲点当农民干农活的故事一代一代往下传。杏耀平台

就在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的前几天，当年的周铺五队，如今的武汉市新洲区仓埠街道丰乐村党委收拾整修了村民小广场旁边的两间平房，办起了“白水田光辉事迹展”，为党的生日献上了一份厚礼。

正式对外开放的那天，太阳刚刚出山，丰乐村沐浴在五彩的霞光之中。几百号村民自发地聚集在村部的广场上，燃起了鞭炮，拍红了巴掌，共同见证宣传画揭幕的时刻。年近八旬的老党员刘俊成走到跟前，与画中的白水田眼神对着眼神，点了点头，说：“这就是当年的白书记。”

自此，一个村庄六十年的念想公之于世。

二

60年前的一个深秋，仓（埠）阳（逻）岗秋风萧瑟，石头冰凉，板结的黄土地龟裂出了一道道吃人的大缝。也许是干旱的原因，本不茂盛的野草灌木早早地枯黄，几棵黑褐色的棉杆稀稀拉拉地戳在山梁上。附近的村庄也仿佛进入了冬季，破旧的土砖墙下，一群农民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杏耀平台

晌午时分，周铺人民公社五大队的大队部门前，来了一溜自行车，后衣架上捆绑着简单的行李和生活日用品，龙头把上系着毛巾。骑车人个个满头大汗，为首的中年人，一米六〇的身个，动作十分矫健。他右腿从自行车的横梁上迈过，停下脚步，支立好自行车站架。稍稍整理卷起的衣袖，扣上敞开的衣扣，抹一把额头上光溜溜的汗珠，大步向前，与早已站在门前迎候的大队支部书记老袁握手。

“白书记，骑自行车来呀？好几十里路哟，受累了。”

“没事，习惯自行车，也就骑行三四个小时。大队的同志们都好吧？”白书记一点也不生疏，像是回到久别的根据地。

白书记就是白水田，一个月前，他带着一卡车书籍的大家当，从省城武汉空降新洲县，任县委书记处书记。说来很多人不相信，职级断崖式地从副厅降至副县，工作地点从大城市到农村，这样的安排却是白水田自己申请的。理由嘛，一般人也很难理解：国家处在困难时期，农民缺吃少穿，他这个老八路在机关坐不住。早前几个月，他曾带省农业厅的专家们到新洲推广农业生产技术，大致了解新洲农村的困难。于是，憋着一股南泥湾大生产的干劲，他来到了新洲。杏耀平台

“仓阳岗，烂石岗，地里不关水，田里不产粮。仓阳岗，黄土岗，下雨黄水淌，天旱硬邦邦。”周铺人民公社五大队地处仓阳岗的西坡，5个自然村，9个生产小队，1200多号人，年年缺口粮。

憨厚的老袁满脸愧疚，竹竿进弄子——直着来，他动情地说：“白书记，您不该来，周铺五队太穷了。”

五队的困难，县委清楚。县委工作队来周铺五队办点，同志们早有不同意见。有的说：“基础差，没有代表性。”有的说：“办不出名堂，影响县委的号召力。”……言者无罪。说话的人都是出于公心，都是替县委工作大局考虑。可是，并没有说到白水田的心上。白水田皱起了眉头，下定了决心。清晨，县委工作队的自行车队启程了。农业局局长童庆启任队长，带来了全县农业和水利方面的头牌专家。

其实，周铺五队的社员也有一肚子怨气。这几年，他们被干部管怕了。几个晒太阳的社员伸长脖子看热闹，留下了一大堆闲话：“来干部，起什么作用？一不带钱，二不带粮”“带了，两个肩膀抬一张嘴巴，来吃饭，来喝茶，来吼老百姓”……

面对村干部的悲观情绪，白水田直奔主题，“哪个小队最差？让我住”。

“六小队，刘重武湾。”

“什么情况？”

“全湾120人，一半人家缺口粮，长年有十多人卧病在床。”杏耀平台

“哪家的困难最大？”

“姚贞明家，娃娃多，4女1男；劳力少，老婆的身体差。住的还是土改时分得的房子。”

白水田还真的住进了姚贞明家，全湾最穷的农户。

晒太阳的社员又有了议论，听说是延安来的人，还真有老八路的作风！

白水田的简历，堪称一部红色的史料，充满着苦难与传奇。

白水田原名郭辅堂，1919年3月，出生于山西省沁源县的一户穷苦农民家中，排行老二，家大口阔，幼时过继给伯父做儿子，才得以进学堂念书。凭着聪明的天资考入平遥县中学，在那里，接受了革命理论，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38年，郭辅堂徒步到达延安，1944年调入三五九旅，负责宣传教育工作，跟随司令员王震曾两次南下，转战豫、鄂、湘、赣、粤等省，来回500多天，行程两万余里，经历过大小战争无数次。1945年春的一天，部队进入平江县的一个苏区村，准备在那里休整。刚歇下脚，敌人就来了，不得不紧急撤离。而此时的郭辅堂正深入群众家中做宣传。为了掩护掉队的八路军，那家老乡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郭辅堂一身农民装扮，混在人群中。敌人盘问：“叫什么名字？”他望着眼前那一大片准备插秧的水田，灵机一动：“白水田。”“白水田”躲过了敌人的盘查，追上了部队，回到了延安。随后，出任共产党东北粮食总局运输处副处长，为东北野战军运送军需物资。“白水田”也就成了他的新名字，从此，与他相伴了一生。杏耀平台

“老八路的作风，就是时时处处想着人民。”

深秋的南方农村，已渐入水冷草枯的时节。手摸着农民冰凉的灶台，望着姚贞明蜡黄的脸上那难为情的表情。白水田意识到必须尽快地帮助社员解决口粮问题，否则，这个冬天就要饿死人。怎么解决？困难时期，哪里都缺粮食呀……漆黑的夜吞噬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在那窄小的房间，白水田坐在方桌前苦苦思索，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意。昔日的艰难岁月一幕一幕地在眼前浮现：1950年春荒，作为新中国浠水县人民政府的第一任县长，他看到农家吃野菜，当即请示县委，关停了机关干部的小食堂，自己带头，并号召全体干部勒紧裤带，每人每天节省2两粮……“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首长王震挥锄开荒，微笑地朝他走来。他标准地举手行礼，响亮地说：“请首长放心，白水田没有忘记三五九旅的南泥湾精神。”

第二天，白水田找来大队党支部和工作队的同志们，讲起了南泥湾的大生产运动。大家领会了白书记的用心，积极劝导外出讨饭的社员回村生产自救，多种蔬菜，“以菜代粮”，安全过冬。可是，农户的自留地太少，种不了几棵菜，有的人家根本就没有菜可吃。没有菜吃就不会有好的身体，更谈不上渡过一冬一春的粮荒。这是一个两难选择的命题，一方面瓜菜代粮可以救命，而另一方面自留地少，而且分多了就违背政策，就会犯错误。大队党支部成员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其实，大家心里早有主意。杏耀平台

白水田神情严肃，态度和蔼，鼓励大家把心里话说出来。“共产党人干革命，枪林弹雨，勇往直前。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吗？”随后，语气不容置疑地强调，“再说一遍，今冬明春绝对不能饿死人！”思想统一办法多，会后，各小队都使出自己的绝招，不减少粮食棉花种植面积，把那些田头地角、坡坡岗岗的零散碎地拿出一些分给农民种菜。同时，生产队集体种几片油菜，春季吃菜薹。没有哪个冬天不过去，没有哪个春天不到来。周铺五队的社员们以菜代粮，在家过上了团圆年，走进了万象更新的春天。第二年冬，县委工作队提前谋划，再出新招，以小队为单位，晚稻收割后，选准合适地块，抢种一茬红苕。白水田所住的六小队，种苕四亩多，社员人平分红苕20多斤。

辛丑年的秋天，我与78岁的刘俊成和73岁的李南经坐在丰乐村二楼的会议室，听他们讲白水田的故事。“都几十年了，昔日贫穷的周铺五队已经变成了闻名全国的丰乐村，你们为什么还忘不了白水田？”面对我的提问，刘老汉想都没有想地说：“白水田像自家的人，‘巴心巴肝’地为社员着想。”杏耀平台

三

实事求是地说，“白水田光辉事迹展”极其简陋，十几块版面，只能跳跃式地点击白水田同志革命生涯中的关键节点。照片不多，但是，每一张照片都很珍贵。有白水田与当年三五九旅首长王震坐在一起的照片，四个人，藤椅挨着藤椅，亲密无间；有耄耋之年的白水田，借进京开会之机，拜会抗大的老学友宋平的照片，两只大手跨越历史的风风雨雨紧紧地握在一起。

还有一张可算是镇馆之宝的照片，夏天，烈日炎炎，白水田戴草帽，着布衣，短裤头，袖子卷到胳膊上，脚踩解放鞋，右肩挑起满满的两桶大粪，扁担上搭着一条擦汗的毛巾，神情自然地走在周铺五队的泥土路上。这硕大的特写照片，曾经感动过无数人，一个从枪林弹雨中走来的老红军，而且时任中共新洲县委书记，同农民一道干起了挑大粪的农活，不说后无来者，绝对前无古人。据说，当年在武汉主办的湖北省农业展览会上，这张照片放至门板一般大，与现实的白水田几乎是同比例，特别惹人注目，所有看过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杏耀平台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这是农谚。

“要使庄稼长好，必须办足肥料。”这是白水田的口头禅。

“挖草皮，挑塘泥，换陈皮土（换旧砖墙），割青草，捡牛粪猪粪，十八般兵器齐上阵。”这是周铺五队的穷办法。

当然，白水田还有更多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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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多肥多，肥多粮多”。他要求全大队“一户一头猪”，农户分散养，小队集中放；同时，大队办起畜牧场。这是办法之一。

“把仓埠镇的大粪挑回仓阳岗。”这是办法之二。

春季的一天，白水田让新上任的大队长刘金元送来两担空粪桶，白水田选择了一担高矮合适的，挑起来就走，让大队长刘金元也挑上一担，跟着他走。刘金元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未必是要去挑大粪。果然，他们在仓埠镇政府的厕所里装好大粪，与镇办公室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屁股没落凳就往回走。

县委白书记挑大粪的消息不胫而走，刘重武湾的人惊呆了，“县官老爷挑大粪，真的成了我们湾里的农民”。

到仓埠街挑大粪，既是重活，又是脏活。从六小队刘重武湾到仓埠街，一个来回14里，白水田一口气挑回，不叫一声累。

刘重武湾的社员不知道，白水田挑大粪不是新鲜事，10年前在浠水县做县长时就曾挑大粪下田。在周铺五队挑大粪虽然是重操旧业，但是，到城镇买大粪，路途远，劳动强度大，而且，一挑四五年，遇到尴尬多。杏耀平台

一天，周铺五大队开会，11点多钟才散会。白水田要去仓埠镇挑大粪。刘金元心疼白水田，劝他“吃完中饭再去挑”。白水田说，下午要赶回县里开会，“见缝插针挑一担”。刘金元没办法，只好一起去仓埠镇农业银行买了两担粪，两人各挑一担。哪知道刚走到食品公司门口，白水田的扁担断了，“砰”的一声，大粪泼了一地，溅起的粪水洒了他一身。白水田粗略地擦了擦衣服，捡起粪桶，又回到农业银行买了一担。看到这一切，刘金元的泪水夺眶而出，泪水中有感动，也有难过。

“见缝插针地挑一担！”足以说明白水田挑大粪的行动源于自觉，周铺五队的田地肥不肥，庄稼长得好不好，白水田操的就是这份心。

从1963年开始，白水田给自己定任务，全年挑大粪1500斤。1964年，他挑回了1700斤。如果不“见缝插针地挑一担”，肯定不可能超额完成任务。他不仅见缝插针，还三更半夜。一天下午，白水田外出参观考察回到周铺五队，打算第二天上午到仓埠街上挑粪。计划赶不上变化，晚上，突然接到县委办公室电话通知，第二天上午回县委参加紧急会议。可是，挑大粪的计划不能改变。于是，他鸡叫就起床，挑着粪桶来到仓埠街，找到一个单位的厕所，摸黑掏粪。同样早起的单位领导以为来了小偷，带着两个青年人围了上去。万万没有想到，手电筒的光亮给他们带来了惊奇，这偷粪贼竟然是他们敬重的白书记。顿时，一群人脑袋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白水田先开口，说，“我是来买粪的，来得早了点，以后再结账付钱”。大伙这才缓过神来，帮白水田装满粪桶，目送挑着大粪的白书记消失在晨雾之中。杏耀平台

60年后的今天，丰乐村的村民还能绘声绘色地讲述白水田挑大粪的故事。

有一次，农民刘复山从仓埠街拉着一车大粪回周铺五队，路上遇到了骑自行车下点的白水田和秘书雷荣，白水田连忙下车，让刘复山和另一位农民骑自行车，自己和秘书拉起了粪车。刘复山感动得嘴拙舌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乖乖地推着自行车跟在大粪车后面，步行回到周铺五队。

还有一天，时任小队长的李南经拉着一车大粪回周铺五队，下坡路，他们一路小跑，刚好追上了挑着大粪走在前面的白水田。白水田将扁担换了一个肩膀，面朝他们打招呼，“你们累不累？”如今，李南经已是73岁的老人了。站在白水田的照片前，满脸兴奋地说起这件事：“县委书记主动地问社员累不累，活了一辈子，只遇过这一次。”

1965年，白水田主持新洲县委全面工作，挑大粪的时间更少，到8月底，才只挑回700多斤。而且，他的工作点要换到其他村。“不能留下遗憾”，白水田与刘金元搭班，改用粪车拉，完成了4000斤才离开。杏耀平台

四

1961年，对于仓阳岗来说，又是一个大旱年，伏旱连着秋旱。本来就不适合种棉花的溜坡地眼看就发裂。县委工作队的同志们每天和社员一起挑水抗旱。白水田累得腰痛，心更痛。经历了一个春夏的工作，周铺五队干部和社员的积极性依旧不高，农业生产还是上不去。有人跟他算了一笔账，1950年到1960年，10年有7年受旱，短的35天，长的达百日，每年抗旱用工占全年总投工的三四成，旱情紧张的时候，80%的劳力都上地抗旱。投入大了，地里依然歉收，得不偿失。因为夏季无水灌田，全大队晚稻要么插不下去，要么白插。所以，“一年干到头，还是打饿肚”……

“水”，丘陵岗地农业生产最大的拦路虎！

白水田静下心来，认真地研究仓阳岗。以周铺五大队为例，有塘堰72口，抗旱能力约为20天到30天，一般的旱情就是灾年。而仓阳岗离水并不远。岗下就是武湖，一年四季不缺水，每年有8至10个月直通长江，可以走汽船。打掉“拦路虎”，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武湖的水引上山。过去其所以没有搞，因为扬程高，线路长，仅靠劳动力杯水车薪。白水田提出了机械提水灌溉的思路，让大队党支部在工作队的指导下制定出自力更生办机械的计划。但是，社员有顾虑，担心“收的粮食喂不饱鸡（机）”。因为就在这一年，大队买了一台6至8马力的柴油动力机，结果坏了修，修了坏，共计开动了170小时，却花了修理费1700多元。杏耀平台

买不起机械，是个老问题，买回了机械，管不好，是个新问题。白水田带着这个问题走访了附近的细林湾抽水机站，总结出这个站“小机子养大机子”的经验，对周铺五队提出了“自力更生买机械、管机械、用机械”的要求。周铺五队选派有条件的年轻人外出培训，组建机务队，并建立起一套政治思想工作和经营管理制度。以后5年，一年购买一台动力机，先后配置水泵4个、脱粒机3台、碾米机、磨面机3台、轧花车6部，还添置了一台手扶拖拉机。每年顶出3万多个劳动日，机务队不但未亏损，而且赚了钱。

在解决机械的同时，白水田开始实施武湖取水灌溉工程，他请县水利局测量，选址“止马墩”，设计高达36米的提水站一座。1961年冬季提水站破土，全村200多劳动力上阵，苦干了一个冬春，筑起600多米长的送水堤。然后，建机房，安装80～135马力的柴油动力机。第二年，马不停蹄，接着建二级提水站。自此，全大队2000多亩田地通过两级提水，实现了灌溉全覆盖。杏耀平台

这可是周铺五队开天辟地的大事啊！有了水，周铺五队一改过去死气沉沉的面貌。田里，水稻早晚连作，面积扩大了一倍，粮食总产增加一倍多；地里，棉花面积扩大了六成，总产量是1960年的19倍；林、牧、副、渔也跟着上去了。

如今的丰乐村，调整产业结构，不种棉花种鲜花，不插水稻插葡萄，农旅融合发展。“止马墩”起水大站也已废弃多年，但是，大站埠头依旧作为念想之物保留，成为AAAA级景区“紫薇都市田园”的一部分。

五

谈到种田，有一件事让刘重武湾的刘老汉耿耿于怀了60年。

1962年插早稻，县委工作队与社员姚贞明开展了一场种田竞赛，目的是推广农业技术。白水田选择了土质较差的周塘冲叫“斗半”的一块田办试验，搞四五寸密植。住户姚贞明是全大队有名的种田能手，比种田种地还没有输过。但是，对早稻密植有抵触，暗中与白水田较劲。姚贞明选定人称“羊肉胯子”的好田“两斗丘”，按老办法插秧。白水田鼓励姚贞明公开比赛，相约同样施肥和管理，形成对比试验，看到底哪种密度合适。其他社员也想检验一下农业专家的“道行”，拍手欢迎这场比赛。收割那天，两块田的稻谷同场碾压，同时过秤。结果是，因为两块田都受了旱，产量都不理想，“斗半”亩产550斤，“两斗丘”亩产只有460斤，少了90斤。姚贞明当场认输。从此，全刘重武湾再没有人发牢骚，没有人说工作队不会种田“瞎指挥”。杏耀平台

第二年，早稻插秧“四、五密植”的技术顺利推行。

白水田尊重科学，当年蹲点浠水县十月公社，就曾收集当地农谚几百条，引起老百姓的关注。在周铺五队，不仅是水稻密植，还在病虫害防治等方面推广农业新技术。棉花生产也抓得很具体，大搞营养钵，保证棉花的早发；狠抓了后期管理，除虫除到国庆节，处暑追肥和抗旱到底等，保证了棉花的稳长迟衰，稳产高产。

人造地，地产粮。有技术，还要有土地。周铺五队山岗上可耕田地少，而滨湖周边土地又因水患而荒芜。“向荒湖要粮”，是白水田的又一高招。他像当年战场上的指挥员，大手一挥，带领饥肠辘辘的劳动力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湖区。经历黑暗的人无不珍惜太阳的光辉，见到武湖肥沃的土地，久居仓阳岗的社员个个欢欣鼓舞。他们夜以继日，修堤坝、建剅闸、修排水站，围湖造田，湖草肥田，不满三年就开荒1000多亩，每年出产稻谷达数十万斤。李南经记得，他父亲当队长的七小队，1963年开荒80多亩，收粮50000多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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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幸福？60年前周铺五队的农民回答：不愁吃，不愁穿。

“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

当年，白水田给周铺五队制定一个五年规划：两年度饥荒，三年变大样；实现每年人平口粮600斤、食油6斤，工分值达到人民币6角钱。

“不是规划，是‘鬼话’，‘仓阳岗’穷定了。”规划一出，乡亲们一百个不相信，脑壳摇得像货郎的手鼓，“县委书记能有什么通天的办法？”

带着疑惑，带着希望，乡亲们进入了春天，见识了与心中想象的县官完全不一样的县委书记。

在周铺五队蹲点4年10个月，白水田扎扎实实地在姚贞明家里住了600天，参加劳动达到200天以上。还多次利用夜晚参加第6小队的队委会，研究棉花生产等相关问题。

“若要赶上65年，化肥、豆饼、白水田。”“白水田光辉事迹展”的展牌上记录了周铺五队干部社员的一句流行语。

1965年，从三年自然灾害中走来的周铺五队实现了粮食、棉花双丰收，创下了人民公社以来的新纪录，给全大队社员留下了一个跨越时空的念想。许多年后，五队人一直以此作为赶超的目标。可让人费解的是，为什么把化肥、豆饼和白水田并列，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仔细琢磨却很有道理，化肥、豆饼是田地高产的保障，而县委书记白水田则具有共产党人全心全意为老百姓谋利益的好传统，具有南泥湾大生产的实干精神。精神引领行动，行动创造物质。从1960年冬到1965年秋，在白水田的带领下，周铺五队湖区开荒造田，山岗提水蓄水，广积肥，多种粮，田里地里棉花、水稻产量节节高，社员的劳动工价年年增加。刘俊成告诉我，白水田确定的三个“6”的规划全部实现。1965年，留足社员的口粮后，大队还有储备粮21万斤，劳动日工价超30%，周铺五队被评为全县的20面红旗之一。杏耀平台

参观完“白水田光辉事迹展”，迎着纷飞的细雨，在村党委书记赵卫国的陪同下，我沿着刘重武湾和袁家湾的循环路，走了一大圈，为的是寻找白水田印迹。如今的丰乐村已进入武汉市美丽乡村的名录，粉墙黛瓦的民居别墅错落有致，宽敞的农家小院栽花种果；湖塘上拱桥雅致，杨柳依依；广场边亭台窈窕，水榭闲适。省道阳福线公路宽敞笔直从门前经过，北邻4A级景区，南有葡萄基地，农民可以就近打工，还有几户人家开起了农家乐，全村人均收入达到了20000元。除村头进出的路口立着“白水田光辉事迹展”的指示牌和白水田画像之外，我没有寻到想寻的东西——白水田曾住过的村民家主人姚贞明夫妻已经过世，子女安家外地，原来的老房子也变成了新农村。我有些遗憾，但是，却非常高兴，我知道，丰乐村今天的美丽就是白水田当年的希望。我还知道，一座村庄对白水田的念念不忘，正体现出老百姓对共产党的信赖与热爱。杏耀平台

丰乐村啊，你出生于自然条件极差的仓阳岗，生活曾给予你许多的苦难。但，你是幸运的，你遇上了白水田那样的县委书记，也赶上了今天的好时光。

（作者为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报告文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