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耀登录|烽火中那些孩子

2023-05-04 杏耀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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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一个夏日午后，96岁的韩海林老人坐在院中慢慢回忆着少年时代的往事，边讲边庆幸，自己幸运啊，竟然冲破种种磨难坎坷，一路奔跑到这般高龄。他是该庆幸，因为当年那些少年，大都在奔跑的路上，陆续倒下。

烽火中那些孩子

蒋殊

“妈妈，我着实受不住了，您慢一点跑可以吗？我真的好疼啊！”他拼力喊，可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肚皮。妈妈听不到他叫，听不到他哭，依然跑着。终于，他被“跑”了出来。然而他的身体真的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个世界的准备，未能看清妈妈的脸，便到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妈妈，请您放开我，我呼吸不到空气了！妈妈，妈妈，请放开我！”尽管他拼命呐喊拼命挣扎，可声音和力气还是仅仅回荡在自己弱小的身体里。

敌人的脚步近了，敌人的脚步到了。又终于，敌人的脚步，擦着母亲隐在枯柴下的脚离开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母亲也松了一口气。松了口气的母亲，终于想到乖乖地藏在乳房下没有出声的小婴儿。可是，小婴儿太小了，母亲硕大的乳房有如一座山，压得小婴儿没了呼吸。

这不是演绎，而是抗战年代真实的沁源往事。

从1938年4月，日军对晋东南根据地发动的第一次九路围攻开始，沁源百姓就开始了苦难的日子。1942年10月中旬，日军更是秘密向沁源周边集结部队，陆续在同蒲、白晋铁路和临屯公路线上设立驻扎点，主力是由侵华日军第1军参谋长花谷正少将指挥的第36师团222联队斋藤与鹿野两个大队、69师团60旅团伊藤大队。他们发誓要血洗这片当时被称为“小延安”的土地。杏耀娱乐平台登录

日军的目标，是将沁源建成一个“剿共样板”。

于是，百姓开始向深山转移，在这奔跑的人群中，自然还有数不清的孩子。可是，孩子们跑着跑着，就被发现，被抓，被杀。

在乌木沟，一次被烧死的一百多人中，就包括不少孩子，年龄分别是三岁，五岁，九岁，十岁，十一岁……

还有一个叫“学孟”的英雄村，不仅牺牲了一个李学孟，“还有其他成人80人，儿童11人”。

两年半围困期间，沁源山中一个个孩子，还没有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就以这样的方式丢了性命。

他们还是孩子，不明白世界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或者，压根儿以为世界本该是这个样子。他们不会问，他们不敢问，他们知道问出来也没有用。或许大人吓唬他们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看，日本人来了”！他们于是机械地跟着大人，向山而奔。在他们的概念里，日子就是奔跑。只是跑着跑着，爹不见了；跑着跑着，娘跟不上了；跑着跑着，家没有了。

这些孩子，没有能力选择生活，没有权利选择生死。他们不知道，阳光是用来悠闲地晒的，野花是用来看的，冰雪是用来玩的。他们只是不停地跑，为了吃饱，为了活着，他们不能不跑。杏耀娱乐平台登录

在那样的岁月中活着，很难。1943年，信义村的栗义忠刚刚一岁。他不知道，那一年叔叔被打死了，哥哥被打死了。

“是娘跑哪里都紧紧抱着我。”78岁再忆，他还是忍不住说，“不然早没命了。”

转移到山中的孩子们，没有资格撒娇，没有条件玩耍，除了跑，他们还寸步不离跟着娘，挖野菜，挑水，抢粮，锻石头。他们一天天长大，上山放哨，过河送信，还拿起枪保卫娘。

小小孩儿，慢慢汇成太岳山中一股股不引人注目却强大的力量。

要抢种了，拼的是一个“抢”字。于是，不管大人小孩，谁都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他们背种子，他们送饭，他们扶耧，他们牵牛。官军村一名12岁小孩，更是独自拖着一架石磙，一天当中将大人播下种的12亩地齐整整压平。

12亩地，12岁少年。那一天里，他必然是从天黑开始干，一直干到天黑。一双稚嫩的肩往前，一双瘦小的脚蹬后。他只知道，这也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激烈战斗。他甚至不敢抬头望一眼天空，不敢看看太阳是不是过了头顶，他只是用自己最大的力量，以奔跑的速度抢着向前。他知道，多向前一步，庄稼就能多长一点，谷子就能多打几斤，炊烟就能多冒一阵。他饥饿的肚子，也就能多饱一分。杏耀娱乐平台登录

小小孩儿，早早学会区分。他们的眼里，人分两种，好人与坏人。爹娘的话，乡亲的告诫，他们一一记心中。有没有可疑的人进了村，高岗上那棵消息树站得稳不稳，他们时时操着心。

赤石桥的郝凤仪，十三四岁就跟着堂二哥一起，干起掩护的事。“吃过黑夜饭，挨个去村里党员家里绕一圈，他们就知道是通知开会呢。开会的时候，屋里就吹灭灯。”92岁再回忆，他笑得舒心，“别人以为我们耍呢”。

奔跑在村里玩耍的孩儿，却会时时留意身边传递过来的眼神。只一下，他们就会懂。

赤石桥乡涧崖底村十来岁的韩海林，一路奔跑，逃难到姑姑家，没想到还没喘过气来，就被抓去给日军支差——挖战壕。“自己带上干粮，到了那边，人家给喝口汤。倒是没打过我，但姑姑的儿子被一枪打到腿上。”

不战斗，就会受伤。92岁的张连贵记忆中，轰轰烈烈的石雷战最激动人心。一声一声的雷鸣，炸死一个又一个敌人。前方要雷，后方就须供雷。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山谷。一村一村，一家一家，一户一户，大人孩子，都战斗在石头中。1942年，14岁的他与一帮或大或小的伙伴，天天奔跑在搬石头的路上，“石匠锻开后，我们就要搬到指定的地方”。山中，河边，村里，一趟一趟，一块一块，他们不知疲惫，比拼的是谁搬得多，谁跑得快。杏耀娱乐平台登录

奔跑着，奔跑着，孩子便从后方跑到前方。

杜仓孩，与郝凤仪、张连贵同龄。1939年，刚满12岁的他便加入白狐窑村儿童团，肩扛一支红缨枪，站岗，放哨，查路条。他用一双敏锐的小眼睛，捕捉着村中的一举一动。这年夏天，父亲不幸，在一次反扫荡中被日军抓走，从此没了音讯。彼时姐姐已嫁，他便与母亲相依为命。

1942年秋，他听从政府安排，带着母亲转移入深山，并积极报名参加了民兵组织。他放哨的岗位，就在小青沟。他的红缨枪，已经变成一支步枪。一遍一遍，他练习刺杀，练习射击。他以为，有了这支枪，就可以保护像爹一样的乡亲，保护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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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15岁的少年，尽职地站在小青沟的高岗上。他一次次发现了敌情，一次次用消息树把信息准确传递给百姓。他的枪法更准了，他的力量更大了。

次年，一个夏秋之交的深夜，正在值勤放哨的杜仓孩突然被一阵异常的响动惊动，定睛，发现有几十个敌人朝村里包围过来。敌人狡猾，骗过了前一站哨位。时间紧迫，他急忙让同伴通知村民快速转移，自己则向敌人的方向举起了枪。

枪响了，战斗公然打响。杜仓孩只想惊醒所有村民，给他们的逃跑争取时间，因此他果断射击。可是，几颗子弹，很快打完了。他毫不犹豫扔出身边的手榴弹。他能清楚地看清，当下便炸死一人。杏耀娱乐平台登录

什么都没有了，跑吧。杜仓孩转身，以少年的敏捷，向山而奔。他记不清，这样的奔跑重复了多少年，多少次。这太岳山中的小青沟，他熟悉每一片草丛每一条路。

可是，他奔跑的速度，远远比不过子弹的速度。

16岁的杜仓孩中弹了，倒在奔跑的途中。

那时候，太岳山中的沟上岭下，一批批奔跑的小小身影中，不仅仅是沁源的孩童。

杜仓孩倒下前，或许没有听说过一个长他四岁、名叫朱其善的少年。朱其善是河南濮阳清丰县西柳镇西赵店村人，1937年来到山西。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战争即将爆发，不知道这太岳山中会有一场灾难来临。他只是怀着美好的梦想，想学一门扎灯笼手艺，以后养家糊口。没曾想，这灯笼扎着扎着，战争就来了；他眼看着，憨厚的山西人就把家丢了。

他不是山西人，可他对这片土地已经生出感情。哪里的鬼子都是一样打，于是他丢下灯笼，拿起武器。1939年，16岁的他辗转来到沁源，并成为沁源青救会儿童部部长。朱其善一心想杀敌，于是很快又加入八路军太岳军区蔡爱卿的三十八团。

河南小子朱其善，成为一名年轻的八路军战士。战士的任务，总是更重；战士的性格，也会更刚强。杏耀娱乐平台登录

1940年7月，朱其善受命潜入敌占区开展工作，然而没想到的是，他被汉奸认了出来。

年轻的八路！日军如获至宝，将他与另外几名干部和群众一起押往平遥。

敌人没想到的是，年龄最小的朱其善，竟然最不服押管。他的眼神，他的语言，处处充满反抗充满挑衅。枪已卸下，手被捆绑，倔强的怒骂只能惹来疯狂的打骂。因此他一路走，一路被打，以至于到达平遥日军警务司令部时，朱其善已经满身是血。

正是骄阳高照的夏，朱其善被捆在门口的木柱子上。捆他的那根绳子，已被染红。

暴晒，毒打；毒打，暴晒。

白天打，晚上打；晚上打，白天打。

他饿了，他们打；他困了，他们也打。

整整五天，打人的人都累了，将朱其善与另外三名同行者以“抗日犯”的罪名，关入伪平遥县政府看守所。

已经遍体鳞伤。

被要求睡在尿桶旁，他认了；沉重的脚镣戴在脚上，他认了；不让睡，他认了；不给吃，他也认了；臭虫蚊子叮咬，他更是认了。